【027】夜半歌聲(一)

廚房里,小林子低頭去拿碗,一個小宮女忽然在鍋子上揚了揚手,隨后看著我“嘻嘻”偷笑起來,周圍的宮女也跟著她笑。

我不著頭腦,不明白她們的笑點,心里只想小林子快點把菜端過來。

小林子盛好菜之后,又要了一碗白飯,坐在我對面。我就著肉末青菜狼吞虎咽扒了兩口:“小林子你真厲害,三言兩語將讓她們把食材乖乖送來了!”小林子看著我吃,只是笑笑。我咽下飯菜,抬頭起問:“小林子,你……還會走嗎?”

其實我心底很舍不得小林子,如果小林子走了,儲秀宮里就再沒有人陪我了。

小林子倒了一杯水,說:“我本來就沒有別的去處,好不容易在這兒找到一點存在感,舍不得走了。”

我高興地握住他的手:“太好了!那我們一起等新小主,這樣我們也有好日子過了!”

小林子奇怪地問:“七阿哥沒叫你過去嗎?”

我說:“我不去,我要在這兒。”

小林子一邊嘆氣一邊搖搖頭:“何必在這里受苦,你去了重華宮,會過得很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坐到他身邊,小聲說了句:“我也舍不得走,舍不得小林子。”

其實我跟小林子都是一樣的,愿意留在這儲秀宮,無非就是抓著從前的回憶不肯放手?;蛟S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執(zhí)著,可即便那些美好的日子再也回不來了,我也總想掩埋在心底,默默懷念。如果連我都不記得主人,還有誰始終記得她?對小林子而言……柳貴人也是如此吧!

是夜,我肚子疼的要命,去了一趟茅廁。我這才開始懷疑,之前看到宮女往菜里撒的是巴豆粉。

還好我是一個人住,進進出出兩趟,沒有打擾到任何人。可當(dāng)我再次解決完回來時,聽到不遠(yuǎn)處的猗蘭館幽幽傳來凄涼的歌聲。

這大半夜的……是誰不睡覺在唱歌???

我集中注意去聽,歌聲忽然就停止了,只有風(fēng)呼呼樹沙沙的聲音。

聽錯了?我嘆了口氣,捂著虛弱發(fā)麻的肚子往屋子里走,奇怪的是悠長的歌聲再次飄來,我豎起耳朵,仔細(xì)聽著。是!是有人在唱歌!

我尋著歌聲,繞過一條廊子,對面就是舒常在的猗蘭館了。

腳下的風(fēng)越來越大,枯葉在地上上下翻滾,發(fā)出“吱吱”的聲音。歌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不得不說,她唱的很好聽,很令人陶醉,可也帶了一絲深夜獨有的陰森之氣。我已經(jīng)站在一個拐角彎,沒有由來的開始心悸,總覺得前面有什么在等著我。

可是好奇心作祟,我偷偷伸出半個腦袋,往外看去。

黑色的樹影下,一個白衣女子背對著我,靠坐在一只大缸邊上。

我縮回脖子,心跳加速,周身不自覺開始發(fā)顫發(fā)冷。這個時辰,誰會在那兒?儲秀宮的小主?不可能,若是她們,怎么會一個人。宮女?更不可能,不要命了嗎?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我屏住呼吸,慢慢移動雙腳往回走,身后忽然輕輕飄來一句話:“是誰?是誰在那里?”

那個聲音著實好聽,比唱歌時候還好聽,很溫柔??墒窃俸寐犛钟惺裁从?,那不是人??!我裝作沒聽到,繼續(xù)往前走。

“我看見你了,過來。”那聲音又飄了出來。

我渾身一震,它……看見我了?

糟糕,我要怎么辦?跑?萬一她發(fā)怒了怎么辦?我僵硬地回轉(zhuǎn)過身,重新走了過去,從彎角出來,看見那個白影依然背對著我。

“唉。”它嘆了口氣,慢慢轉(zhuǎn)過頭。

咦?是她!

我趕緊踏出一步請安:“奴婢參見舒常在。”

舒常在是猗蘭館的小主,一年前入宮。受過皇帝幾日恩寵,之后就再沒什么進展,就好像皇帝已經(jīng)將她遺忘了一般。她為人還算不錯,常常會分水果給自己的宮女太監(jiān),所以盡管她已經(jīng)失寵,宮人們還是一直念著她的好,悉心照顧著。

“起來吧,過來陪我說說話。”她溫柔笑著,坐在地上沒有起來,還向我招招手。

我走到她身邊,看到地上有些水漬,但又見連舒常在都不介意直接坐著,也不好表現(xiàn)出不喜歡,跟著席地而坐:“舒常在,這么晚了……你怎么還在外面?”

舒常在頭靠在缸身上,呆呆望著頭頂?shù)奶炜眨?ldquo;睡不著,起來看星星。小時候,我常常跟姐姐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我抬起頭,天空一片漆黑,別說是星星,就連月亮也沒有。我不由自主慎得慌,心想這舒常在該不會是日日思念家鄉(xiāng)想瘋癲了吧,所以在這里唱歌看星星?想到這兒,我就想去猗蘭館報信,于是說:“外面風(fēng)冷,奴婢回去給小主拿件披風(fēng)來吧。”

她拉住我:“不用了,這樣才好。冷才好,越冷才越好。”

她真的很冷,當(dāng)她握住我手腕的時候,我的手就像伸進了一個冰洞。我腦中一崩,渾身僵硬。她看著我,蒼白的手指摸上自己那張慘白的臉頰:“怎么了?你好像很怕我?是我的樣子嚇到你了嗎?”

“沒有。”我搖搖頭,跟她岔開話題,“舒常在,你剛才唱的是什么歌?”

她這才將那雙陰森無比的眼睛從我身上移開,再次望向黑洞洞的夜幕:“是我家鄉(xiāng)的小曲,你喜歡嗎?我教給你。”

“好……好啊。”說實話,我真的不敢拒絕她的要求。

她再次唱起來,唱一句停下來聽我唱。我哼了好久,可是還是找不準(zhǔn)音調(diào),她就捂著嘴笑,一遍一遍唱給我聽。漸漸地,我放下警惕,覺得舒常在這人雖然行為怪了點,但其實還挺好相處的。

“誰在那吵吵鬧鬧!”

后面突然傳來一聲厲呵,我站起來,看見猗蘭館的宮女蒲英提著燈籠帶著人走過來。

“蒲英姐姐。”我叫了她一聲。

“月兒,大半夜你在猗蘭館后面干什么?”蒲英皺著眉毛,問。

“我在跟舒常在學(xué)……”我指向身邊,卻發(fā)現(xiàn)身邊只有一個大缸,大缸邊上空空如也。

咦?人呢?剛剛明明在這兒??!

蒲英拉著我往回走,一邊勸告:“別怪我沒提醒你,舒常在最近睡眠不好,你在這里吵鬧,要是惹她生氣,少不了你一頓責(zé)罰,趕緊回去吧!”

“哦……好。”我抓抓腦袋,最后看了看她們幾個人,滿心疑惑地回到房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重新躺在床上,卻已經(jīng)翻來覆去睡不著了。剛才我見到的明明就是舒常在,怎么一轉(zhuǎn)眼就不見了?而且蒲英也說,舒常在就睡在猗蘭館里。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我眼花了?認(rèn)錯人?

我揉揉眼睛,我這雙二十四K鈦合金貓眼比常人在夜間看到的都清楚,怎么會看錯?

算了算了,先睡覺吧。經(jīng)過紅鬼事件,開啟了我新世界的大門,可能……是哪個無聊的小鬼溜出來化作舒常在漂亮的模樣,至少它沒有傷害我,看起來還挺和善的。大不了,我以后晚上不出門就好了。

恩,就是這樣!

我閉上眼睛,鉆進被窩,腳趾卻碰到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觸感柔軟光滑。我神經(jīng)一緊,縮回腳,直覺那東西不是我被子里該有的。

我筆直坐起來,不敢打開被子,碰到那東西的腳趾還在感覺發(fā)毛。房間里的燈已經(jīng)吹滅,外面也是漆黑一片,我先下了床,又不敢胡亂走動,生怕又碰到什么,于是呆呆盯著那窩被子,猶豫著要不要掀開看一看。

在心里掙扎了許久,我咬了咬牙,唉,看就看!不看的話我就得一晚上打地鋪!

“唰!”手臂一揚,我掀開被子,只見床上趴著……一個人?人?

它抬起頭,那張熟悉的臉我剛剛才見過,我驚詫:“舒……舒常在?!”神經(jīng)猛地一震,我一邊搖頭一邊往后退,大叫,“不對,你不是舒常在!你是誰!要干什么!”

我現(xiàn)在可以完全確定,再猗蘭館后面見到的不是人,在我床上的也不是人!

“我是舒常在。”她張著玲瓏小口,聲音依舊那樣好聽,可此時我卻覺得毛骨悚然。

她從床上慢慢爬起來,一身白衣潔白無瑕,長長的黑發(fā)在身后披著,臉色慘白,就連嘴唇也是白的。而那張臉,確確實實是舒常在,難道……猗蘭館的那位……她……

“我的妝花了,你來幫我補一補,好不好?”她微笑著,眼睛閃出一層深過一層的戾氣。我再不多留半片,拔腿就跑。

它以無比迅猛地速度撲過來抓住我,紅色的指甲深深嵌入我的肩膀,陰重的冷氣從它身上散發(fā),不住侵入我的身體,讓我也渾身發(fā)冷起來。因為跑的太快,它的頭發(fā)掛在腦袋前面,遮住了那張蒼白的面頰。

“我……我不會補妝!”我大喊著,一個勁地往后退。

它將我抓地更緊,抬起頭,黑發(fā)從兩邊滑開,光潔白皙的臉蛋在我面前突然爆裂,瞬間成皮開肉綻。

“啊!”我失控尖叫,捂住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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