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七阿哥懷里下來,身后的大牢頃刻塌陷,彌漫著巨大的濃煙灰塵。
漸漸的,煙塵散去,皇宮大門赫然佇立在眼前。我回身一看,原本無邊無際的荒野也變成一座座高大巍峨的宮殿。
而那高高的宮殿上空,零零散散盤旋著幾只如麻雀大小的黑物,不一會兒,這群黑物越聚越多,如云般久旋不去。
“那是什么?”我皺緊眉頭,心底莫名發(fā)慌,腳步開始往后退。
七阿哥順著我說的方向抬頭砍去,頓時就被一只從“黑云”里竄出來的什物撞個正著。他伸手一抓,沒抓著,可我卻那東西看清了,是蝙蝠!
自古,蝙蝠就有遍福之意??墒勤ぺぶ形覕喽ㄟ@里的蝙蝠并不代表的祥瑞之兆!
遠處傳來宮女和太監(jiān)的尖叫聲,滾滾濃煙從太和殿里燒出來,四處都是逃命的人。
皇宮大亂了!
周圍哭聲哀切續(xù)續(xù)不斷,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天空突然灰暗下來,火光將夜幕照得通紅,另一邊的天色卻是陰沉至極。
我和七阿哥跟著逃命的人混入出宮隊伍中,細冷的雨絲忽然變成鵝毛大雪,從天而降。我冷得發(fā)抖,牙齒打顫,只希望快點找到尸境的出路。我們迎面刮骨寒流,擠出了皇宮,外面大雪茫茫,陰寒凍人。
出了宮門,我們自是不能與這些人一同走的。因為這些根本就不是人,他們走的方向也一定不是出口!
夜色越來越深,雪也越下越大。七阿哥拾來一些柴火,我們圍在火堆前取暖,一言不語。
我在想,我究竟是怎么來到尸境的?我只記得,那天晚上從重華門回來后,就直接睡覺了,而且睡得特別深。當我再有這個意識之時,一切都開始變得變莫名其摸不著頭腦。我摸著自己的臉,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有沒有變回來。
我扯扯七阿哥的衣袖,問他:“我現(xiàn)在的臉……怎么樣?”
七阿哥看著我,撇撇嘴:“不怎么樣。”
我嘆了口氣:“還是沒變回來嗎?還是頂著舒常在的臉。”
七阿哥說:“不是,已經變回來了。”
我大驚,有些高興,又有很多不高興,氣怒瞪著他。
七阿哥摸著我的臉,開口說:“愁眉苦臉的,能怎么好看?”
這個答案雖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氣也消了一半,更多的是無奈:“被困在這個地方,怎么能不愁呢?粗眉毛有沒有跟你說出去的方法?我們還剩多少時間?”
七阿哥說:“這里要不是陰雨連綿,要不是大雪紛飛,都不是能走的地方,我們要找陽氣最終的地方,最簡單的就是找到天氣晴好的地方。至于時間……依李烈的功力來看,可能已經不多了。”
我“唰”地站起來,拽著他走。既然時間已經不多了,那我們還烤什么火?。】墒菦]走兩步,我就猶豫了,這四面八方都是漆黑夜色、遙遙白雪,往哪里走才對?我回頭看七阿哥,他也一副儼然沒決定的樣子。我頓時失了一口氣,絕望地坐在地上。
“月兒。”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我和七阿哥相視一眼,緩緩轉過身。
只見蒲英從不遠處跑來,尖銳的目光掃在我們兩人身上:“你們怎么在這兒???皇上正在找你們呢。”
皇宮打亂……皇上還在找我們?
這太詭異了,不可能!況且,蒲英……明明就已經死了!
不過……我還是不想跟這位“蒲英”產生正面交鋒,胡亂扯了個幌子:“我們稍后就去,你先走吧。”
蒲英眉梢一動,冷笑著:“是嗎?我另外還有些話想跟月兒你單獨說呢,不知方不方便?”
七阿哥道:“不方便。”
蒲英面容微動,露出一絲狡詐,一步一步向我靠近:“是嗎?我只是想跟月兒敘敘舊,說一說那天晚上的事情。”
我不自覺退到七阿哥身后,直覺認為她口中說的那天晚上,就是她死的那天!
七阿哥盯著她,手指握上劍柄。
“咯咯咯!”蒲英笑起來,聲音低沉像直接從胸腔里發(fā)出來的一樣。
平坦的雪地上忽然出現(xiàn)數(shù)十個腳印和手掌印,一個一個向我們靠近。
“可惡!”身邊的七阿哥低罵一聲,他的雙腳已經被四只白森森的手骨掐住了!
隨著蒲英的笑聲,周圍的腳印和手掌印越來越多。情急之下,我再無猶豫,鼓起勇氣向它撲去,捂住她的口鼻,不讓它再發(fā)出半點兒聲音!它瞪著我,冰涼的手指掐住我的脖子,我亦伸手將她掐著,用身體的重量把它壓在地上,自己的臉也漲得通紅,一點兒透不過氣來。
蒲英掙扎得越來越厲害,我一人已快壓制不住,身子又連挨蒲英幾記手肘之力,疼得咬牙切齒。慌亂之下,我抹起一塊石頭想要將其打暈,這更激怒了蒲英,她雙臂一振,掙脫出來,齜牙咧嘴向我撲來。
我瞬時被她壓在地上,手上的石頭咕嚕嚕滾下斜坡。
“小賤人,我要殺了你!”蒲英發(fā)了瘋似的掐住我的脖子,指甲嵌入我的皮肉。
我抓住蒲英的手臂往外拽,可總是比不過她的力氣。我干脆扯住她的發(fā)髻,蒲英這才吃痛尖叫,松開手往我臉上抓來。我往左一躲,指甲勾住許些發(fā)絲,蒲英捂住頭皮站起身,一腳踹在我肚子上
我硬生生挨了這一記,腦袋里不由想起剛才在大牢里所受的一切,真是恨透了這個地方。
人一旦生氣,很容易把怒氣施加在面前的東西。
我怒瞪著它,將纏上手上的頭發(fā)用力一扯以做回報。
蒲英痛叫一聲往后退去,不知腳下被什物一絆,修長的身體順著斜坡翻滾下去,突然停頓在方才滾落的那塊石頭上。緊接著,絲絲液體從腦袋下順流而出,沾濕石頭,沾濕泥土,而她的眼睛還向她們圓溜溜睜著、瞪著。
盡管天色灰暗,可誰都猜得出來流下的液體是什么。
蒲英一動不動躺在那兒,沒了聲息。
驚魂未定的我看著它,嘴唇劇烈顫抖,沒有由來的害怕起來。我殺了她,我殺人了!
周圍的腳印和手掌印逐一退去,七阿哥沖過來將我護在懷里,拍撫我的后背安慰: “別怕,蒲英早就死了,不是因為你死的。這個蒲英不是人,這里面的東西都是幻覺,不要拍,有我在!”
陰沉沉的天空仍然飄著冰冷的大雪,我猛地打一寒顫,覺得周身上下有一股寒氣逼入。七阿哥帶著我遠離這個地方,我也不知走了多遠,腦袋里還是回旋著蒲英摔下坡去時的情景以及那雙圓溜溜卻毫無生氣的眼睛。
大雪紛飛,不停有積雪從樹梢上掉下來。當我們走到一顆樹下的時候,一堆白雪從樹枝頃刻倒下。七阿哥突然將我推開,沖我大喊:“別過來!”
我被他推到在樹外的地上,也這才看清,從那上面掉下來的不是雪,是蛆蟲!
七阿哥痛苦嘶叫,一邊怒吼著不要我過去。一條條蛆蟲鉆入他的皮肉,將他整張臉都嗜出一個個密密麻麻的黑洞,慢慢地爬上他的頭頂,整個身體都被淹沒。
“七阿哥!”我跪在地上,哭喊著,心里難受地不行。
我眼睜睜看著他慢慢失去動彈,像一灘雪水,消融在那堆蛆蟲中。我孤零零地坐在冰天雪地中,我的世界,已經暗無天日了。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七阿哥的時候,他對我的冷漠與不屑,也許我們誰都不會想到這樣的他,在后來會對我很好,對我笑,對我溫柔,用生命來保護我。
我不想他死,我離不開他……
“妙妙,別哭,不要被眼前的東西迷惑!”
我心口一提,竟然聽見七阿哥的聲音從頭頂,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抬頭望向黑漆漆的夜幕,白雪飄零,冰寒刺骨。緊接著,粗眉毛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妙妙姑娘,你先不要害怕。這個尸境是幻覺,所有的東西都不存在?,F(xiàn)在最簡單最快的辦法,就是去送死!”
送死?!
我心中一緊,粗眉毛這是什么鬼主意!
未等我質問,粗眉毛就主動開始跟我耐心解釋:“一般人碰到這樣的情況,都是想著怎么活著出去,可是此境不是那么容易解破的,你越是找出口,里面的東西就越設法讓你找不到。這樣,它們就可以對你百般折磨,一輩子都出不來。如果你死了,面前的一切就等于結束。”
“是啊,是??!七阿哥就是死出來的,月兒別猶豫了,死一回,活下來!你不死出來,就要永遠困在那了!”小林子急切應和粗眉毛的話,讓我猶豫起來。因為我不知道……這些聲音,是不是也是我的幻覺?
“妙妙,不要怕。”上面又傳來那熟悉溫和的聲音,七阿哥以不徐不慢的聲音跟我說,“死亡代表著結束,也代表了開始。只有戰(zhàn)勝自己內心的恐懼,你才可以重見光明。你不要急,先讓自己平靜下來,我在外面等你,一直等你。”
聽了他這番話,我心頭驀地溫暖起來。我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