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涼涼的東西掉在額頭上,緊接著它開始蠕動,我知道那是什么,盡管內(nèi)心有多么排斥,可我還是要盡力把持住自己。那種感覺越來越多,從頭至腳,從衣服外層慢慢黏在皮膚上,渾身各處的刺痛襲來,由什么從我皮肉里鉆了進去。
我知道,那是蛆蟲!
我咬住牙,等死。
可是沒過一會兒,那種感覺在突然之間就消失了。
我睜開眼,看見舒常在從遠處走來。
舒常在……不,她身上穿著宮女的衣服。奇怪?舒常在不是秀女出生的嗎?為什么又會變成宮女?
我對周圍的環(huán)境打量一番,雪花一直下著,而眼前的宮殿,是皇宮……
我不是已經(jīng)從皇宮跑出來了嗎?怎么又回到了這兒?我看著舒常在從我身邊走過,她仿若根本看不到我似的。我追上去,在她面前搖搖手,她的目光依舊直視前方,與我擦肩而過。
她看不見我?
宮道上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jiān)不少,可是真的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的。我有些慶幸,又很是迷惑,七阿哥小林子和粗眉毛不是都說,只要我死了,就能夠回到現(xiàn)實嗎,為什么我會在這兒?是我沒死透?還沒出去?
聯(lián)想之前所發(fā)生的事情,我猜想尸境之地時間混亂,現(xiàn)在……或許是舒常在被皇帝寵幸之前?
此刻,她撐著一把紅梅傘,已經(jīng)遠遠走出一段路。細密連綿的雪花飛墜在紙傘上,她的腳步轉(zhuǎn)入一扇紅漆大高門。我追上去,看到她微微斜開頭頂?shù)膫?,露出一張干凈稚嫩的小臉?/p>
這張臉明顯比我遇到的舒常在年輕很多,看來……我的猜測十有八九是對了。
積雪從傘面“沙沙”滑落到地上,綻開一朵朵白花,舒云站在門前。
儲秀宮,沒錯……這是她住的地方,可是她現(xiàn)在是一個宮女啊!
“她可好些?”她微笑著為守門侍衛(wèi),聲如黃鸝宛轉(zhuǎn)。
侍衛(wèi)似與她很熟,笑著答:“聽說好多了,你快進去看看吧。”
舒云點點頭,嬌小玲瓏的身影冒著飄零的雪花快速跑到對面的廊子里去。
撫去身上的雪片,她端正神色,來到猗蘭館外。房中,青紗垂幔,寧靜安詳。舒云小聲對守在們外的宮女說:“今日可服藥?”
宮女點頭答:“小主用下太醫(yī)院的良方,已經(jīng)睡下了。”
聞此,舒云溫婉而笑:“好,這樣,我就放心了。”
咦?猗蘭館里這時住著的是誰?
舒云轉(zhuǎn)到后廚,開始整理食材,看樣子是要做粥給那里面的人。
現(xiàn)在的我等于是隱身人,于是偷偷跑到猗蘭館門前,想看看里面的人。哪知剛一靠近,一團黑氣就迎面撲來,嗆得我直咳嗦。我不甘心,又往前走了幾步,那團黑氣再次襲來,直到我跑出幾米開外才漸漸散去。
看來……這個屋子是我不能靠近的。
正在這時,另一個宮女腳步匆匆進來,直接進了后廚。
舒云也在那兒,我跟過去,本來只是打算關注一下舒云的情況,卻沒想到看見她跟那宮女竊竊私語。接著,宮女從袖中掏出一張疊著的紙,交給她。
舒云看了一眼,嘴角勾起詭異的微笑,將紙丟到爐子里燒了。
剎那間,鵝毛大雪飛卷進來,撲面而來的寒意讓她寒顫,還把爐子里的火吹滅了。她過去關門,我上去瞧了一眼,我識字很少,但也能記得簡單的筆畫,只見那未燒完的紙上寫著一一二二有關數(shù)量的東西,也不知是什么。
我用力記在心里,打算出去后,問一問七阿哥。
這時,儲秀宮外傳來喧鬧,舒云也從后廚趕了出來,我聽見有太監(jiān)說,鐘粹宮的曹貴人不行了!
曹貴人……我沒有任何印象,可能……在我來宮里之前,她就已經(jīng)不在了吧?那么以此看來,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舒云回到猗蘭館,跟門口的宮女商量了一下,撐起傘就往鐘粹宮的方向走了。
鐘粹宮側(cè)殿的廊子里,前前后后都站滿了許多宮女,她們大多是奉自家主子之命前來問候的。
屋里,皇帝傷心地坐在軟椅上,而床榻上的曹貴人已經(jīng)不省人事。另外,周圍七七八八站著幾個殿的妃嬪,面上神色各有千秋。
“陳太醫(yī)!”突然一聲怒吼,皇帝雙目微紅,面有慍色。
神色不安的陳太醫(yī)立即撲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看皇帝。這個太醫(yī)我也眼生的很……難道他也在這次喪命了嗎?
“風寒這等小病,你也能治錯?此等居心不良,妄為醫(yī)人!來人,拉下去,立斬無赦!”皇帝越說越氣,摔碎桌上的茶盞,直接下達“殺無赦”之令。
陳太醫(yī)嚇白了臉,嘴里一個勁喊著冤枉。
“皇上。”舒云突然站出來。
皇帝震怒,此刻出頭無疑是在摸老虎尾巴,我都為她捏一把汗。
只見舒云緩緩跪在地上,面色憂愁,開口說:“奴婢斗膽,還請皇上查明藥方一事。今日,我家小主病不見好,奴婢擔心……擔心……”說著,瞥了陳太醫(yī)一眼,“小主的病也是這位太醫(yī)所治。”
皇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的病也不見好?”說罷,雙目怒圓瞪著陳太醫(yī)。
“這……”陳太醫(yī)面無血色,眼中滿是絕望之色,不停在地上磕頭。
屋里的后妃有人冷笑一下,當著皇帝的面有意無意放大說著悄悄話:“陳太醫(yī)是宮里的老太醫(yī)了,從來不會出什么差錯。這次居然連續(xù)給兩位宮嬪看錯病,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可是他哪里有這么大的膽子啊。”
陳太醫(yī)渾身發(fā)抖,面色慘白,哭著說道:“皇上,微臣知錯,還請皇上饒過家中老小,微臣愿以死謝罪!”
皇帝冷酷的雙眸不帶一絲感情,之前的怒火變?yōu)殇J利與陰寒:“何人指使?”
陳太醫(yī)驚愕地抬起頭:“微臣……無人指使,真的無人指使!”
皇帝閉去眼,扭過頭去,不耐地擺擺手:“斬!”
侯在門外的侍衛(wèi)進來,將絕望的陳太醫(yī)拖出鐘粹宮。
我不知道這里面到底有沒有貓膩,可若真如那后妃話中之意,皇帝理應徹查才對,為何直接斬了陳太醫(yī)?我百思不得其解,這廂,廊子外的宮女漸漸散去,舒云也從鐘粹宮出來,宮道上的大雪又積厚了一層。
“陳太醫(yī)就這樣死了,皇上居然不追查背后真相,實在奇怪。”
路上,有宮女提出跟我一樣的疑問,我湊上去,聽聽她們怎么說。
“皇上不多追究,便是有心護著那人,其實他早就知道背后之人是誰了。”舒云就這么仿無旁人地脫口而出,邊上的宮女都愣住了,下一刻紛紛跪在地上。
守嘴不惹禍,守心不出錯。舒云臉色微變,轉(zhuǎn)回頭去,看見羅貴人面容陰沉地站在背后。她也立即跪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緊緊低著頭。
羅貴人眸中散發(fā)著如釘錐一般的厲色,她身旁的宮女步子一邁,“啪”一巴掌甩在舒云臉上。
看到這兒,就連我心里都緊張得七上八下,如果舒云就此死了,后面又會變成什么樣的局面。因為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整個尸境都是圍繞著舒云轉(zhuǎn)的,所以我更擔心的是,她要是有什么意外,我又會在這里變成什么,我還能出去嗎?
在我的印象中,羅貴人深得皇帝寵愛,如果這件事真的跟她有關,后面也不會發(fā)生任何事情,因為羅貴人還會活得好好的。
此時,羅貴人厲眼盯著舒云,正當我以為她要嚴懲舒云的時候,她卻移開了眼,邁開步子輕飄飄從她身邊頭也不回地離開。她身邊的宮女有些驚詫,不解氣地回頭瞪了舒云幾眼,也只能跟著羅貴人走了。
旁的宮女都不敢跟舒云說話,生怕沾上禍端,都躲得遠遠的。舒云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雪花,愣愣望著羅貴人遠去的背影,眼中生出一股寒意,正如我當初在猗蘭館無意間看到的那樣……
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
天空忽地灰暗,白雪印射出淡淡的熒光,原本站在不遠處的舒云也已經(jīng)消失不見。這地方……實在是太詭異了!后面還不知道有什么在等著我,我必須馬上找到辦法出去!
“七阿哥,小林子,粗眉毛!”
我向黑漆漆的天空大喊,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一陣遙遠的歌聲從遠處幽幽傳來,我忽然想起那夜在猗蘭館后面碰到的白影,不禁渾身打了個哆嗦。
是它要來了嗎?
我抬眼望去,歌聲傳來的方向,大致是儲秀宮。
可是我也驚奇的發(fā)現(xiàn),宮道上居然有巡邏的侍衛(wèi)?!
心里不斷產(chǎn)生的疑惑讓我不得不想去儲秀宮探個明白。
我順著歌聲來的方向,果然到了儲秀宮的猗蘭館前。歌聲越來越清晰,同時我也疑惑,現(xiàn)在已是入夜,為什么歌聲沒有驚擾到儲秀宮里其他的小主?唱歌的人,究竟是誰?
那聲音并不是從猗蘭館里面?zhèn)鱽淼模?hellip;…在后院。也就是我第一次碰到白影鬼祟的地方。我悄悄上前,站在墻角,往外面偷偷探去。只見一身宮女裝的舒云坐在缸沿上,仰頭望著烏黑的天空。